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东风日产成立 22 年来史无前例的一次大改造

时间:2025-07-28 13:43 作者:撒网的鱼

东风日产成立 22 年来史无前例的一次大改造



“时间对所有人都公平,我们必须跑得更快。”

文丨司雯雯 龚方毅

编辑丨龚方毅

东风日产 N7 的故事,始于一次自我否定。

2023 年底,N7 开发进度过半,面对一台耗时 14 个月、历经至少 6 轮评审才打造出的原型车(内部称为 “骡子车”),东风日产最核心的管理层终于确认,不好的预感还是发生了。

“竞争力不够”“实车不够好看”。一位管理层习惯用词审慎,但他接着说,“如果这款车失败,那我们后面就有大麻烦了”。他们紧急叫停开发。

作为东风日产向新能源进攻最重要的一款车,N7 只能成功不能失败。但他们也犹豫过——新势力公司可以凭创始人的灵感快速决策,相比之下,合资公司的决策流程复杂且缓慢。叫停意味着上市延期,而东风日产急需一款能够振奋士气的新能源车型。

讨论激烈,最终结论是造型、配置和智能化技术全部大改,一步到位,推向市场第一梯队。

当时东风日产身处最疲惫的阶段:销量连续跌了 3 年,下滑势头仍没止住。此时,他们决定开始合资公司成立 22 年以来最大挑战 —— 首次由合资公司自主开发并主导新车型,然后销往全球。

“在新能源车型上,除了基础定位和造型,我们基本能决定 99.9% 的内容,” 东风汽车有限公司执行副总裁、东风日产乘用车副总经理周锋说,“不是所有合资公司都能得到这样的信任。” 在过去 30 年的合资历史中,外方通常主导产品开发,合资公司主要负责营销和制造,极少拥有产品定义权。

与丰田、大众、本田不同,日产在中国只有一家合资公司,要么失去中国新能源市场,要么彻底转型,股东双方都急需东风日产取得成功。团队上下也不愿认输,包括周锋在内,核心管理团队平均在东风日产(及股东方)工作超过 20 年,见证辉煌,也经历过困境。

自主品牌的崛起仿佛成为新时代的象征,而曾经辉煌的合资品牌却被视为傲慢和陈旧。但过去两年,东风日产前所未有地大变革,组织、业务、管理全面对标新势力。N7 是这一系列大改的首款成果,今年 4 月底上市,50 天订单 2 万台,6 月成为合资新能源车型销量第一名。

但只是 “小胜”。拿出合资新能源范围,月销 6000 辆算不上那种大快人心的胜利。东风日产仍然紧绷。

历史学家威尔·杜兰特(Will Durant) 称,拿破仑用一个近乎于物理学的公式表达自己的战略思想:“一支军队的力量,如同力学中的动量,是由质量乘以速度估算出来的。一次迅捷的行军能提升军队士气,增强其取胜的力量。”

“行动,行动,速度”(Activité, activité, vitesse),这是拿破仑的座右铭。它适用于对那些亟需转型的企业 —— 速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关键。

“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,东风日产这几年落后得太多,必须更快”。周锋往前探身,语气加重,以使对方感受到恳切,“我们必须拼执行、拼行动、拼速度。速度是我们最重要的武器。时间对所有人都公平,要追上去,我们只能付出更多。”

决策权下放,让像自主品牌一样做事成为可能

东风日产 N7 到底是不是一款亏钱的车?

这台车长 4.9 米,尺寸属于中大型轿车,接近比亚迪汉。售价 11.99 万-14.99 万,算上限时补贴,13 万出头能买到续航 600 多公里、高通 8295P 芯片、Momenta 高阶辅助驾驶、带压缩机的冰箱和有 49 个传感器的 “AI 零压云毯座椅”——新势力标准答案一般的配置。

有人直接在发布会后提问,负责市场销售的高政浩说,“我们不会亏钱卖车,但确实一开始的利润不高。规模起来后,收益会变好”。

这也是日产集团最大的顾虑——能否持续、健康的盈利。“亏本卖车” 有时像一种称赞,表明车企让利的决心。反正大多数新能源车企暂时还在亏损。但在合资车企,定价关系到底线。

N7 的首要优先级不是高收益,它是第一个例外。周锋带队最初和 Momenta 谈合作,预期这台车要定价 “15 万-20 万”,选车灯、座椅、座舱芯片等原本也比照着这个价位,“不然没底气能 hold 住成本”。最终定价直到发布会当天上午才确定,“四个字,背水一战”——这款车是 “战略性定价”,看当下可能只有微利,但要看长期,销量高、周期长就能摊薄成本、拉高收益。

他们没考虑过更轻松的方案,比如用价格更低的零部件。合资车企重视品质,N7 的意义也实在不同——东风日产第一次被授权主导产品开发,在新能源车型上,从产品定义、研发、供应链选择到制造、销售、售后,“终于能像自主品牌一样做事”。定价权也在合资公司。

N7 是新模式的第一款车,也是验证。东风日产团队同时规划了 5 款车,成了,双方都欢喜,但如果败了,周锋说他们不会做最坏的假设,因为 “绝对不能失败”。

所以不能温吞,不能模棱两可,必须足够冲击。这是行业的新打法。

立项时,团队第一考虑的是速度,起码先有一台新能源车。中国新能源渗透率从 2022 年的 25.7% 升至 31.6%,大众、丰田都推了新车,即便为了稳定经销商,日产也迫切需要一款新车摆进店里——更像一种刺激下的条件反射。项目原计划 2024 年 10 月发布,定位年轻化,造型相对凌厉,只有 1 颗单目摄像头、2 颗毫米波雷达,做不到高速或城区的辅助驾驶。

“一台普普通通的车,甚至还有点 ‘油味’。” 东风日产商企负责人尚顺事说,“在市场上可能打不动”。



东风日产内部有约 400 人的用户体验官,提出了 2000 多条建议。

市场变化太快了。2023 年 9 月,华为改造问界 M7,价格低了 7 万,用其当时最新的 ADS 2.0 让这台车能靠高精地图实现高速智能驾驶,且承诺年底扩大到全国所有城市。M7 从月销不到 1000 辆逆转成爆款,25 天 5 万订单。小鹏、理想跟进,所有人的预期都被拉高了。

三个月后,周锋回到东风日产、担任副总经理,第一件事就是打磨产品。“太焦虑了”,智能化的发展完全超出认识。团队去和新势力交流,得到的方法论之一是 “至少要有 3 个全球第一,作为产品尖点”。那就得高挑战,造型负责人说,他们接到的任务是 “越级”。

智能化是第一个突破点,“N7 的智驾要拉到第一梯队”,周锋说,“用户谁会记得第二高、第三高的山?” 选项很明确,得是最头部的供应商。他们马上和 Momenta 谈,不到一个月,2024 年春节后第一周,东风日产就下了预定点。

“遗憾确实有一些”。周锋想,如果早几个月,N7 的表现也许更好。2023 年 12 月,他和时任日产 CEO 内田诚去清华大学参加活动,路上,他一直讲要用中国供应链解决智能化。半个月后,东风日产又选了十几辆中国智能化新车,让日产代表亲自开、亲自试。2024 年 4 月,周锋和团队再去日本,还是讨论智能化,到底要拔高到什么程度。

一家智能化供应商参与了招标。听到东风日产提出要在 10 万元级车上用城区辅助智能驾驶,供应商并不相信,这太不 “合资车” 了。

造型也要大改。方向边做边校准,多轮讨论后,N7 的核心标签从 “运动” 变成 “舒适”,要抓家庭用户。造型也要匹配,得一看就和日产的燃油车不同、有 “新能源感”、空间大,又要有传承。上一版造型花了一年,新方案大改,从设计到定稿,只留了 5 个月。



2024 年,造型团队和 N7 最终版外观合影。

为了完美效果,东风日产组织 3 家造型中心比稿,第一轮各家至少 10 版,第二轮 6 进 3,第三轮终选,既比拼也共创,最后凝成一个方案。东风日产造型团队担心,N7 的 “NISSAN” 标识与日产经典立体外观不同,是平面、发光 LOGO,在日产史上也是第一次。全球品牌看重统一性,但日产高层看完,“很 open 地接受了”。

因为目标变高了,“新能源转型的第一款车,如果上来就 ‘哑火’,那我们后面就麻烦大了”。

技术、外观、价格负责进攻、提高成功率,采购和制造的难题是如何平稳落地——有限价格、确定配置、保证品质、守住量产时间,同时要尽量减小代价。造型改动大,许多模具要新开,一整套模具通常要几百万甚至上千万元、耗时半年、每个步骤都不能省。制造部门的办法是分拆,造型一致的继续用,需要修改的和供应商共创,一边改、一边评估,快速循环。

今年 2 月,N7 新产品方案提交。N7 所在的 10 万元级三厢纯电车容量约 2 万台,第一名是比亚迪汉 EV ,月销量约 5000 台。股东说,朝着第一干。到 3 月,领导试了实车,要求 “要敢想”,把目标定到 1 万台。

东风日产团队最开始目标只定到 3000 台,“15% 的市占率很高了”,后来说 “挑战 5000”。上市前一个月,即便 “举全公司力量”,他们仍然谨慎,想 “能不能干到 7000 台?”

直到 4 月 27 日发布会,他们看到订单 “100% 产能不够” 时才相信——负责新能源车市场的王骞直接向媒体展示了订单截图,1.01 万台。团队紧急通知供应商加货、调高产线产能。他们懊悔销量估计太保守,影响了交付。5 月,N7 的月产能是 5000 台,8 月计划提到 1 万台。

市场剧变是最好的催化剂

信心在过去三年被搓磨了。东风日产的高歌猛进停在 2019 年,此后销量一路下滑。新能源冲击日益剧烈,但日产的全新电车在哪?不知道。燃油车怎么应对?没有说法。

“我们好像拿着长矛大刀,在和机关枪对打”,艾睿雅、全新奇骏上市,自有品牌启辰也推了 3 款新车,每次都信心满满,但市场几乎没有反应。

中国消费者是全球最欢迎电动化和智能化的一群人,也培育了此地发展最快、价格最低的供应链。2020 年到 2022 年,中国新能源车渗透率从 6% 涨到 30%,燃油车累计减少了 400 万辆。日产集团在全球还维持着销量,但在中国不再那么受青睐——问题是,疫情阻断见面,对日产集团的高层来说,这一切默默发生,只是数字,没有实感。

一份份报告打上去,日产集团很困惑,“为什么全球其他地方都不错,但在中国卖不好?”

东风日产想争取一种新模式,由中国合资公司主导、用中国核心供应链,从头开发新能源车。但对日产集团这类全球企业来说,全球一致才能效率最高。

最关键的转折点是 2023 年 4 月。开了 3 年线上董事会后,东风日产邀请时任日产汽车 CEO 的内田诚和执行委员会(日产全球管理层核心,由 CEO 直接领导,包括首席技术官、首席产品官等)来到中国。

东风日产在广州花都准备了 30 多辆新车,中国最热门的新车基本都在,理想、小鹏、比亚迪、吉利,也有特斯拉,还有东风日产自有品牌启辰的新车。评估竞品是惯例,往年试完燃油车,日产高层通常冷静地指出不足,但这次试完,对方沉默了。

上海车展也正开放,海外高层第一次亲眼感受到中国车企和用户的坚决。车展首发 150 多款新车,约 100 辆是新能源车。一位东风日产人士陪日产管理层们逛到展馆关门,“看一辆,很好。再看一辆,怎么还是很好?”

董事会前后,日产集团、东风集团高层 8 次一对一闭门对话。董事会上,东风日产展示了一份报告《中国与全球市场新能源对标》。报告花了大半年,从政策、用户、装备、成本、开发周期等对比。目的只有一个,让合资公司主导中国新能源产品的发展,“决策权要交给一线”。

“史无前例的合资大授权”。周锋说,因为 “在中国市场成功” 才是合资公司绝对优先的目标。

东风日产每年调研员工信心指数,一向超过 90%,2019 年高点时到 98%。但 2023 年 6 月——那场振奋管理层的董事会后,指数降到了最低,只有 80%。

只有胜利能挽回士气。东风日产内部诊断,有三座大山:产品跟不上、成本下不来、节奏不合理。没有能打的新能源车,即使有车,供应链成本也缺乏竞争力,产品节奏也太慢。

一位管理层说,“就像一场关键考试,一道题都答不出来,甚至题目都看不懂”。

2023 年 12 月 5 号,周锋在东风集团战略规划部开完最后一次会,第二天,以副总经理身份回归东风日产。他说自己很平静,因为知道 “会挺难的”。

他们在内部讨论,东风日产要变,从一家制造型公司转向科技型、用户型企业。

改造从高管开始。2024 年 1 月,东风日产调研变革意愿度,80% 多的员工希望变,高管比例反而只有 40%。“在各自立场上,大伙干得都挺好。” 他们正投入大改 N7,但周锋觉得,除了速度、决心,“最优先的是视野”。

管理层开始频繁向外看,中日双方一起去头部车企,也去华为、字节跳动、腾讯、科大讯飞等科技公司。去年,他们去了 8 次华为。一家新势力车企 CEO 建议,要学会 “操盘”。

汽车产业的运行逻辑变了,不再是产品交给研发、研发交给制造,制造再交给营销,分兵作战,而是以用户为核心、各板块协同,营销从 to B 的经销商逻辑变成 to C 的用户逻辑。从产品定义阶段就要融入市场洞察,研发、营销、销售、服务要统一。

“大家觉得原来就很好,为什么要变?变了,就一定能干成吗?”2024 年下半年,东风日产开始引入 IPMS(Integrated Product Marketing and Sales,集成产品营销与销售体系)改造营销。改造业务也是改生产关系,质疑声不小。

打破部门墙就是打破权力边界,头两三个月冲突激烈。“因为部门本身就是 to B 思路建立的”,负责新能源车销售的王骞一度头疼,东风日产要培训产品专家,销售部负责考核 KPI 、渠道部负责培训,但如果出问题,两边都不最终负责。

为了平滑过渡,与其让一个庞大公司步骤一致、一股脑地改,不如先找切口、作示范。新能源车就是这个切口。

2024 年,东风日产成立 “新能源品牌中心”,作为 “特区”,包括产品操盘、客户、渠道、服务、营销,先定义客户需求,再联动所有部门。首先是重新梳理业务流程,以往写流程,最多到第三层,比如某个时间、某地营销计划,最现在向下细分六层,具体到客户进门第一句话说什么。

如此梳理出几百项流程,每个流程背后拆解到各个责任人,需要不同部门合作的被视为一个 “触点”,通过 “触点” 打通部门,然后再减少流程。重构流程的目的是整合业务。同时建立数字化系统,让每一个节点、每一项流程可视化,把标准固定下来。N7 是 “操盘” 的第一款车。周锋说,这是 “在绿地上建房子”。

管理层也有不适应,如此干了 20 年,突然要学科技企业或新势力。偶尔私下吃饭,大家也提意见,“画白板太多了”,有时开会,周锋能写满几个白板的思路、打法,布置工作、强调协同。

解决办法之一是更多沟通。既然目标一致、都为公司好,那就敞开说。他约定经常在办公室碰面,每天上班前一个小时开早餐会,2024 年 1 月 1 日执行——拼就从第一天开始。他也开了微博,虽然很犹豫,“那可能会有 ‘洪水猛兽’ 啊”,但直面客户,真实声音第一时间就能看见。他每天早上、中午、睡前看,有人夸、有人骂、有人催、有人出主意,“那说明受关注了”。

2024 年底,东风日产再搞员工信心指数调查,分数终于回涨到 96%。除了业务、部门的变化,最让员工安慰的是,东风日产立项了 5 款新能源车。

“东风日产不能败在我们这一代”

2005 年,东风日产刚刚步入正轨,当时几位高管在一次采访中表示,公司有 5000 人,管理层跑得再快也没用,只有 5000 人一起向前,公司才能真正进步。

这种朴素的集体观念,在近二十年后,再次成为东风日产应对挑战的基础。而驱动这场变革的,是一批在公司服务超过 20 年的老员工内心的不甘。

这种不甘,源于目睹黄金时代落幕的切肤之痛。从 2015 年起,东风日产曾连续八年销量破百万,是合资阵营中最耀眼的明星之一。

但市场的变化迅速且残酷。2020 年后,新能源市场迅速崛起,自主品牌一路走高,到 2023 年市场占有率已超过 50%。合资品牌的空间快速收缩,东风日产的销量也随之断崖式下滑,团队陷入迷茫 。

“有段时间,很难看到破局的希望。” 研发负责人韦德领回忆。他是 2002 年加入公司的元老,亲历了东风日产从无到有的过程。他多次向当时还在集团任职的前辈和领导求助:“又有多少人离职了”,“不能让研发在我手里衰败下去” 。

东风日产 2003 年即在中国成立了独立的技术研发中心,负责日产旗下日产、英菲尼迪、启辰三大品牌的在地化开发,目前已累计参与三品牌超 50 多款车型的共同开发。其中,日产品牌、 英菲尼迪品牌是中国和日本团队共同开发,启辰品牌则是中国团队自主开发。

“三大品牌相互借鉴,共同进步。” 周锋说。在他看来,东风日产在 22 年的合资造车经验里,高效整合了股东双方的优秀技术,具备了全流程正向开发能力,也积累了大量自主研发人才储备,这都是他们新能源快速转型的重要前提条件。

但在 2021 年到 2022 年上半年那段昏暗的日子里,东风日产的研发团队人数从 1900 人减少到 1600 多人;校园招聘也失去了往日对 “985、211” 毕业生的吸引力,场面冷清。

人才流失的根本原因是 “看不到希望”。当时东风日产没有能打的新能源产品,此前的电动化尝试(如轩逸·纯电)被认为是失败的,同时燃油车的未来方向也不明朗,这些都让员工对公司的前途感到悲观。

在韦德领看来,这支曾梦想打造 “世界级研发中心” 的队伍一旦散了,就真的没机会了。当时他对内说的最多的是 “东风日产的未来要看研发,研发的未来看我们”。

在没有新车项目立项的情况下,韦德领决定带领团队主动干技术,启动了包括动力总成、e-POWER 技术、基础平台开发、电子架构搭建和软件团队培养等一系列基础能力建设项目,甚至在困难时期还很有勇气地提出设立 “先进技术开发部”,进行系统级、总成级的技术预研,并得到了上级支持。

这些举措虽然不能立刻产生市场效益,但至少稳住了军心,为留下的员工提供了方向,并为后续的转型储备了关键技术能力。直到 2023 年下半年,由东风日产公司独立开发、定义的 N7 和另外四款车同时立项,激起了韦德领和研发团队的信心;当东风日产决定以 N7 项目背水一战时,这支历经考验的研发团队发挥了关键作用。

据我们了解,东风日产研发团队规模现在已超 2500 人,并将在 2026 年底扩招至 4000 人。

类似这种 “不能败在我手里” 的想法,在内部并不罕见。分管制造和供应链的杨耀辉在东风日产合资公司成立前就加入东风,经历了从年销 130 余万辆的高光时刻以及此后的连续下滑,其分管的制造团队一度从 14000 余人减员到 9000 人。

即将退休的采购负责人郭桂林和杨耀辉一样,整个职业生涯都在东风、从未离开,因此对公司有着强烈的归属感和责任感。和其他高管一样,郭桂林经历过公司从小到大、从弱到强的辉煌,也因此对近年来的下滑感到痛苦。但他们都提出越在公司困难时刻,越需要凝聚力量、共同战斗。





图 1:2008 年 9 月,东风日产第 100 万辆整车下线,用时 5 年 3 个月。
图 2 :2013 年 6 月,东风日产第 450 万辆车下线。

“我奋斗过,我努力过,我尽了我最大的努力了。” 郭桂林说。“在我职业生涯的最后几年,我能有这样一个挑战,我能够来自己来负起这样的一个责任,我觉得很有意义……拼了命地发挥就完了。”

要让团队专注、安心地发挥作用,领导层必须承担相应压力。周锋把管理层比作一个 “缸”,员工的不满、抱怨、不安,管理层主动接过、再消化。他说,公司内部许多资深员工都有 “不认输、不甘心” 的想法,“对于东风日产而言,N7 是一场没有退路的战役,我们必须背水一战,实现逆风翻盘。”

这群人见证公司过去的成功,也为如今的衰落而痛苦。自主品牌的崛起仿佛呼应了某种新的时代情绪,而合资车企成了刻板和落伍的代名词。他们无法接受,但也不认输,并付出行动。

22 年的磨合与共识,东风日产背水一战

22 年前的那场合资,在当时被誉为中国汽车业规模最大的合作项目。彼时,中国汽车工业百废待兴,几乎所有合资汽车里的外方团队是毫无疑问的 “老师”,他们带来了先进的技术、严谨的品质管理体系和成熟的全球车型。中方团队则是勤奋的 “学生”,努力学习、消化、吸收。

外界对当时合资的东风日产给予了很大期望,不仅因为合资规模,还因为它集合了日产、东风的精英。

日产方面也同样对合资项目非常重视,除了安排两个公司常务,对于派驻东风日产的日方管理人员,也是精挑细选,不仅要求能力过硬、具备丰富海外工作经历,还要对中国没有历史偏见。

但也因为双方都如此重视,在经历了短暂蜜月期后,2004 年东风日产在中国汽车行业大发展的背景下,销量不升反降,不仅跌出了乘用车市场份额前十,2.6% 的市场份额甚至逊于本土奇瑞的 3.7%。



2003 年 6 月 16 日,东风日产乘用车公司成立。同一天,第一款轿车 “阳光” 上市。

一位先后经历了东风、风神汽车(东风日产前身)和东风日产三个阶段的高层曾对媒体表示,当时最大的问题在于中日双方各自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论。日方强调精益管理和强执行力,重视计划的周密性和流程的精细化控制;而风神的优势则在于快速灵活,凭借对市场的敏锐洞察,常常采用灵活甚至非传统的方式进行营销,不受过多规则约束。

结果,在管理权限分配上,原本擅长市场营销的东风一方总经理却被安排管理生产;而在研发和生产领域更具优势的日产一方总经理则负责市场营销。这样的错位安排,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双方优势的充分发挥。

真正的转折点发生在 2005 年。在经历了初期的磨合阵痛后,东风日产的中、日团队在松山湖会议上达成共识,颁布了《东风日产共同行动纲领》。这份纲领的核心思想是:摒弃 “中方” 与 “日方” 的身份标签,所有人都是 “合资公司的人”,没有中方团队,没有日方团队,只有一个中国团队。一切行动以 “合资公司利益最大化” 为唯一目标。这为东风日产后来的高速增长奠定了文化基础。



2005 年,经过双方磨合,《东风日产共同行动纲领》发布。

全程参与这份纲领性文件制定的彭剑峰后来接受采访时说,东风日产 “基本法” 最大的成功之处就是很好地利用了制定的过程,其最大的效力不在于最后成稿,而是制定过程中的沟通,双方在市场压力面前没有对抗,对于解决问题保持高度统一,纲领性文件最后的落脚点是具体的行为细则。

“华为制定基本法是为了解决两个问题,一个是游戏规则,一个是企业发展,是一些精英分子根据对未来假设制定的规则,以及为实现这个远景而制定了规划。” 彭剑锋对媒体说。“东风日产不存在这个问题,而是中日双方都站在本方角度看问题,由于摩擦不断导致公司效率低下、决策慢……所以,《华为基本法》简单说是 70% 创新 +30% 落地,到了东风日产就是 100% 的落地工程。”

明确目标后,东风日产明确在生产领域逐步推行日产精益制造模式,并建立自身的制造技术体系,以实现日产全球统一的产品质量标准;在营销上,融合风神与日产的模式,构建全球品牌战略,以顾客价值为核心快速抢占市场;在采购方面,通过建立公平、公正的供应商评价体系和推进供应链本土化,持续优化成本和效率,利用股东方资源构建高效且有竞争力的供应商平台。

2005 年上半年,东风日产在行业整体增长仅为 9.35% 的背景下,实现销量同比增长超过 200%,以实际业绩验证了整合初步成功的效果。后来,依托于启辰品牌的自主开发实践,他们不仅掌握了全流程的正向开发能力,更在无数次市场搏杀中,培养出了一支既懂中国市场、又具备国际视野的本土化团队。

中国汽车产业也发生了巨大变化。一批批自主品牌经历从模仿到自主研发,再到掌握新能源技术,产品力和品牌力迅速提升。原本的合资企业导师角色逐渐淡化,中国品牌逐渐从学生转为老师,反过来向合资企业展示如何适应中国市场、如何构建本土生态体系。东风日产的中国团队逐渐完成了从 “学生” 到 “战友” 的角色转变。

这次采访在周六。总部长们在开会间隙接受采访,他们学会习惯快节奏,每天 8:30 上班, 7:30 先开早餐会,即使深夜,也频繁收到总经理的邮件。熟悉周锋的人说,他平日不去餐厅,常在办公室吃盒饭。听到此处,周锋重复,“我时间不够”。

时间同样是最残酷的。以速度为信条的拿破仑,曾经凭借迅捷的行动赢得了一场又一场辉煌的胜利,但最终,他的失败恰恰也源于对速度的极端追求。他的大军在俄罗斯寒冷而漫长的冬季里迅速溃败,速度并未帮助他度过更深刻、更复杂的危机。

对于东风日产来说,这场战斗才刚刚开始。以下是我们和东风汽车有限公司执行副总裁、东风日产乘用车副总经理周锋的对话,经编辑:


用 “中国速度” 参与中国市场竞争

晚点:N7 订单超过 2 万台,超出很多车企的预期,甚至包括东风日产的员工。你觉得为什么大家一开始不看好?

周锋:回头看,我们一开始只是想用最快速度、做出一款有竞争力的新能源车,先解决有和无的问题。中大型纯电市场的 TIV(行业总量) 本来就小,2023 年到 2024 年,国内细分市场销量排名第一的车型每个月也只有约 4000 台。我们最初想,月销 3000 是及格,5000 是成功。

在中大型细分市场里,团队当时设定的销量目标,说低也不低,说高也不高。但面对这个目标,团队心里还是有顾虑。为什么会信心不足?因为从燃油车领域转型到新能源领域,我们要补的课很多。后来虽然改进不少,但团队对于销量目标的认知还是受到 TIV 的影响,认为市场容量是一个相对固定的天花板,导致我们的思维受限制,解放得不够。

晚点:所以目标是按照市场容量倒推的?

周锋:我举个例子,一个细分市场月销 2 万台,如果拿 25% 市占率就是 5000 台,已经很不错了。但谁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5 万台,所以大家走得比较稳。

晚点:稳也可以被认为是保守。

周锋:你也可以用这个词。去年下半年我们又做了一轮 “合同提案”,把底线从 3000  台提到 4000  台。

晚点:什么是 “合同提案”?

周锋:相当于 “承诺函”。今年 2 月,我们召集股东双方的领导开了一次会议,东风和日产的领导听完后都表示认可。他们此时关注的已经不是 TIV 了,而是具体销量。到了 3 月,董事长试驾后提出了新的要求,要求我们不仅敢干,还要敢想,要用真正的爆款思维去看。

什么叫爆款?不是简单做到第一,而是销量至少要先突破 1 万台。其实当时团队内部定的目标大约是 7000 台,但营销团队开始跳出 TIV 的框架,思考如何实现更高销量,当时营销团队说得比较多的是:第一要有极致的产品力;第二要做到极致的传播力;第三要有极致的渠道力。

后来我们发现,让产品先行,营销就敢想。我们实际上重构了 TIV 模型,硬生生地把市场容量拉宽了。回头看,一些新势力其实做了类似的事情。我去年和其中一家头部新势力的负责人交流,他们也强调不用过多关注 TIV,而是只需关注客户,客户选择了你,自然就能改变市场容量。

晚点:但你们也很快遇到了产能不够的问题。

周锋:现在用户说的最多的就是 “交付时间太长”,还有人给我发邮件了。我们很着急,给供应商开了 2 次增产大会,原来说要 7 至 9 个星期,现在赶到 5 至 7 个星期。

这是我们转型过程中的现实。我们当时考虑先让制造团队想一想,营销先往前冲,把订单先拉起来。但制造团队的产能安排涉及巨大的投资,动辄上亿,包括东风日产本身的产能建设,还有供应商方面的投入。当时我们提出目标是做第一,3 月的报告写的是 7000 台,挑战 1 万台时营销端也确实这么准备了。但制造端涉及经营层的产品决策经验还是不够的。

晚点:这是否也反应出对市场不够了解?

周锋:既有经营问题,也有经验问题。我们的车型过去都是慢热型,不是一下子 “砰” 地上去的。过去二十多年,东风日产的车习惯曲线式增长,现在爆品思维不一样,营销端已经明确要做爆品,但制造端的节奏和准备工作并没有及时跟上。营销习惯于 “相信才能被看见”,制造团队则习惯 “看见了才相信”,所以背后统一思想的工作量非常大。

当然,团队中一定要有敢想的人,也必须有冷静务实的人。汽车产业链很长,生产多了马上就变成库存,少了就跟不上客户需求。客户现在的耐心有限,焦虑也很多,怕再多等两个月会有其他选项出现。因此,我们在 5 月 26 日召开增产大会,去加速生产。预计从 8 月开始,我们交付的速度会显著提升。

晚点:你如何评价 N7 上市后的表现?

周锋:阶段性小胜。我们需要一场小胜去凝聚人心和信心。但更要清醒地看到,决定性胜利尚未到来,我们还面临诸多挑战,比如如何让新能源产品从一个爆款迈向 N 个爆款。

晚点:你的员工认为,N7 的销量超出预期,已经做到了 100 分。你觉得呢?

周锋:才刚开始。如果看 N7,销量能说明一些问题,但如果看整个东风日产,还有差距。我们要用 N7 先把这扇门打开。这个过程中不能懈怠、不能犹豫。

晚点:犹豫的后果是什么?

周锋:犹豫就很容易反复,走了一半又走回头路。我们的战略方向是确定的,方向是清晰的,执行就要坚定。

晚点:今年合资车企集中发新能源车,其中 N7 小胜的核心原因是什么?有人说,这是靠压低价格、堆高配置换来的偶然性成功。

周锋:关键是我们从 “Global to China” 转向 “China to China”,就是认真听中国客户的需求、用中国技术和供应链、以中国速度推进转型变革。2023 年 4 月的董事会上,我们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大授权。在新能源车领域,除了基础定位和造型,合资公司可以基本决定 99.9% 的事情。我们接下来还有很多车,第一款车 N7 必须让用户看到新的日产新能源车的形象。在油车上,我们也会迅速智能化。

晚点:所以它必须是一个很有冲击力的价格?

周锋:首先它应该是一个很有冲击力的产品。

晚点:东风日产 2024 年销量相比 2020 年少了一半。如果 N7 失败了,结果会怎么样?

周锋:2020 年之后,我们经历了一段明显的下滑期,团队士气、外界的舆论压力、客户的质疑都非常大。那时候甚至有人认为合资企业已经走到尽头,市场不再需要我们了,尤其近两年。第一,没有好的产品,你就说不上话,没有地方讲、没有人听。第二,面临的竞争形势非常严峻,很多人说这个市场不需要你了。客户也说,合资做不了新能源,没有这样的 sense(意识)。

我们内外部压力都很大,员工 1 万多人,供应商、经销商加起来几十万人,背后就是几十万个家庭。所以我们不能失败。我们在广州花都和各个制造基地创造过价值,地方也不会想我们倒。所以这支队伍不能散,必须要一场胜利。我们是背水一战。

晚点:今天所有合资车企都在说要做 “合资新势力”,包括东风日产。如果用三个具体的、可量化的关键绩效指标来衡量一家合资新势力是否算成功,你的标准是什么?

周锋:维特根斯坦说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,大意是语言的边界就是世界的边界。一个清晰的身份标签可以帮助打开更大空间。对于合资新势力,我们的定义就是把合资体系的积淀融合中国市场敏捷创新,获得更大的决策空间和更敏捷的决策机制。

当然,每个企业可能不同,东风日产的目标是中国最 “家” 的企业,提供满足中国家庭的技术、商品和体验。从现在开始的 3 年内,我对合资新势力初步成功的评价指标的出发点,是基于我们对这个定义的理解。

今天我觉得有 3 个核心指标来检验(合资新势力),第一是新能源车销量占比超过 50%;第二,智能化水平进入行业第一梯队;第三,出口销量 10 万辆。


不能用过去的认知应对今天的挑战

晚点:合资车企经常说,自己有优秀的渠道、资金、品牌、供应链、制造。过去三年的衰落只是因为产品吗?你怎么总结?

周锋:动荡时最大的危险不是动荡本身,而是延续过去的方法。我们过去沉淀的、“自我感觉良好” 的惯性当然还在,但如果客户已经感觉不良好了,那就是一种错觉。

晚点:所以有人说,“合资” 本身就是过渡性产物,现在已经不需要合资车企了。

周锋:企业能不能活下来,看优胜劣汰,和资本结构没关系。合资和非合资不是煤油灯和电灯这种替代关系,资本结构差异的本质是资源整合方式的不同。过去几年,我们确实落后了,没跟上市场的节奏,但这不意味着我们永远都落后。

晚点:很多车企、尤其是传统车企都在学华为,也包括你们。最初引入华为 IPMS(Integrated Product Marketing and Sales,集成产品营销与销售体系)是为了解决什么问题?

周锋:去年我去新势力车企,学到一个词——“操盘”。营销战场有 4P,产品(Product)、价格(Price)、渠道(Place)、传播(Promotion)。我们原来在油车时代讲究饱和式攻击,大开大合,营销费、广宣费铺天盖地的打。

现在不同了,除了以用户为中心要精准,还要在有了好的产品之后,必须迅速将后面的三个 P(价格、渠道、传播)整合在一起,这种集成式的营销操盘模式,就是我们所说的 IPMS。其中的 “I” 很重要,Integrated 整合,尤其在新能源时代,核心是以客户为中心,营销逻辑从 to B 变成 to C。

晚点:在东风日产这样的合资公司,要改变过去 20 多年的营销习惯,最难的是什么?

周锋:改变认知、观念统一。大家觉得原来的很好,为什么要变、怎么变?而且,这么干就一定能干成吗?

晚点: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想改?

周锋:这不是个人的问题,是长期形成的惯性。他们也理解逻辑,但做起来还是有以前的惯性,你干你的、我干我的。过程中一定会有冲突,头两三个月冲突很激烈的。我们找了一支辅导团队,帮团队去转变。

晚点:冲突的本质是什么?因为权力被重新分配吗?

周锋:原来一款车开发周期大概 3 年,各个部门习惯了 “串行分工” 的模式,责任边界特别清楚。现在一款车开发只有 24 个月,很多工作必须并行,那边界就要被打破。各个部门不只是要握手,还要重构业务。

要让大家走出舒适区,就会有巨大阻力。比如,我们交付环节原来需要 20 多个步骤,现在减少到了 14 个,当然还要进一步减少。对用户来说更方便了,但毕竟这种融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,而是需要团队自己一步步摸索、实践出来的。

晚点:没有大家常认为的合资公司的决策机制问题吗?

周锋:这个问题可能是多数合资企业的痛。但东风日产没有。这个有必要简单回溯一下东风日产的历史。合资公司于 2003 年成立,2004 年中日双方进入了磨合期,次年中国和日本团队最高层在松山湖开会, 反复讨论,确定了东风日产的共同行动纲领,这个会议称为松山湖会议,是企业很重要的发展节点。双方确认合资公司里没有 “中国团队”“日本团队”,有合资公司的中国团队,一切行动以合资公司利益最大化为目标。

所以,东风日产最大的困难,如同刚刚所说,是团队的共识问题,而不是那些合资公司天然有的通病。这也就是股东双方以及经营团队一旦达成共识, 获得授权后,就能快速释放创造力,解放生产力的原因所在。

晚点:你们会被质疑声影响吗?还是绝不犹豫?

周锋:你什么时候想改,都会有人怀疑。企业里一定有支持改革的,也有相反立场的声音。这很正常。我们团队是能坐在一起好好沟通的,即使想法不同,大家也都意识到必须要改变。

晚点:校准认知最有效的方法是什么?

周锋:亲自去看一下。我们去年去了华为 8 次。

晚点:最大的共识是什么?

周锋:我们要以客户为中心,坚定的 to C。

IPMS 也好、GTM 也好,都是 to C 路径上的工具。华为是一家值得尊敬和学习的企业,一直在创新、变革,但更重要的是长出自己的能力,而不是盲目神话某一种方法论。

我认为 IPMS 本质上是一个方法论,引入它最重要的是促使我们先想明白自己要做什么,要成为什么样的企业。我们也需要明确自己的产品、团队,以及过往沉淀下来的资产,怎样与新方法论有效融合。

晚点:你怎么应对改革阻力?创业公司可以直接换一批高管,但你既要推进改革,又要避免崩盘。

周锋:我们是渐进式改革,先选 “特区”、试点,用几个月在小范围跑,跑通了再推广,循序渐进、控制好节奏。

晚点:你的员工说,2023 年底调研变革意愿,员工 80% 希望改,高管只有 40%。

周锋:站在自己的立场上,大家都觉得干的挺好。站在山顶和站在半山腰看同一个问题,看到的内容也是不同的,所以要更快地让团队跟上来。在 1 万多人的公司,先改变那 100 人管理层的思维。

晚点:怎么改变管理层?

周锋:首先要增加沟通频次、更有耐心、给更大的容错率。跟股东的沟通也至关重要。2023 年,中日双方的股东最高层进行了超过 5 次面对面的会议 2024 年举行了 5 次董事会,同时进行了 16 次的高层对话。极其频繁的沟通与交流,才能达成最终的共识,这也是获得充分授权的前提。

但更重要的是,团队要走出去,多学习,打开视野,保持开放心态。

晚点:你 2023 年 12 月回到东风日产,接到任命通知时在想什么?

周锋:再拼一把。我在这家公司待了 17 年,它给了我们很多。我们也不甘心,我们曾是合资企业里很优秀的,想再杀出一条血路。

晚点:在民营企业,创始人当然有极大动力去经营好一家公司。但合资企业不一样,你是东风日产的副总经理,但这家公司历史上会有许多任总经理。你担心改革越多、出错概率越大吗?

周锋:这种假设的前提是,我想干一件事时会先想担心什么。但我认为,应该先想清楚目标,只要认准了,就要不遗余力地干。

培养我们的那些前辈也是这样做的,东风日产创立 20 多年就是创业基因。前年,有一位领导说,过去 20 年,我们靠奋斗有了今天的成绩,我们应该想想 20 年后,如果子孙问,你在汽车行业波澜壮阔变革时做了什么?我们也可以说自己在奋斗、在创业。

晚点:核心管理层这样想可以理解。员工很难被这种话激励。

周锋:员工的信心取决于公司在做什么、方向是不是正确、变革是不是坚决。他们来自五湖四海,多数人赶上过好时候,对公司有感情,他们也习惯了打胜仗。

我们也有很多 95 后、00 后的年轻人,他们也会很快成为骨干和中坚力量。把梯队,把干部,把年轻的力量用起来,也是我们一个很重要的使命。

晚点:你会看内网的评价吗?

周锋:看,很多吐槽,犀利的很。

晚点:比如有哪些?不要弱化,给我们一个原版的。

周锋:类似 “好丑啊”“太丑了”“这怎么行啊?”“根本就是重蹈覆辙。” 之类的。

晚点:你会回复吗?

周锋:我不会。总经理不出现的话,员工发声是没有什么顾忌的。我们自己也会搞吐槽会,要听得进去员工的真话。

晚点:公司会删帖吗?会查帖子背后是哪个员工吗?

周锋:有意见是很正常的,官方会做一些引导,回应大家我们会如何解决。不能说随便喷,喷完了什么都没改变,那不行。我们和华为等科技公司交流时,他们经常说 “方向大致正确,组织充满活力”。我们这种勇敢、包容应该更彻底些。

速度、速度,“我们需要时间”

晚点:今天是周六,上午几位部长聊完之后都急匆匆赶去开会,你也是从其他会议结束后赶来的。你们现在周末加班已经成为一种常态了吗?

周锋:我们现在最头疼的就是时间不够。

现在我们团队基本都是 24 小时待命状态。上次我跟身边的一位领导说,我的手机一直都是开机待命的,他还提醒我:白天手机静音、震动可以,但晚上回到家一定要开铃声模式,随时保持 stand by。他说万一公司有突发情况,无论是凌晨两点还是三点,必须随时能找到我。

我说,都开着呢。我们经常晚上 11 点还在开会。

晚点:靠加班能解决所有问题吗?

周锋:我认为我们已经想清楚要干什么,现在重点是需要跑得更快。今天绝大多数问题都跟速度有关,战略上的速度、应用上的速度。别人都跑 100 米、1000 米了,我们才去追,一定要付出更大的代价。

我们要变革、要抓住机会,形成共识的速度要更快,也要提高自己的能力,加快数字化,不能低效率内卷。这个世界上最公平的就是时间,每个人都只有 24 小时,但看你怎么用,一天干 16 小时和 8 小时确实不同。但我不是说非得干够 16 个小时。

晚点:分享一个靠加速解决的问题?

周锋:我们今年搞了一次动力总成的终身质保,没有覆盖买车 3 年以上的客户。这是我们的失误,他们是很钟爱东风日产的人。有人在我的微博下面留言,我们一看,就马上调整、讨论权益,第二天我们就改了。

客户评价也很好,觉得我们很 “听劝”。如果按以前的逻辑,先从一线人员到科长、部长、总部长、财务、品质然后到总经理,随便一数就七八层,现在就是要快。

我们现在要求品质部门要做到 “3 个 1”,用户打电话、企业微信或者客服反馈的问题,10 分钟要搞清楚问题出在哪,1 个小时要定解决方案,1 天要有结果。现在 80% 的问题都能做到,确实还有一些问题超出了,我们在继续改。

晚点:你同事说,你现在吃饭只花 5 分钟,在办公室快速解决。

周锋:这个习惯不太好。但现在没有别的选项,那么多事放在那。

晚点:所以你们加速的目标是什么?方向不对,跑得越快,离成功越远。

周锋:从制造型企业转向科技型、用户型企业。原来我们把车仅仅当交通工具,现在不同了,车还要满足用户的情绪价值需求、对美好生活的陪伴。

晚点:哪家公司接近你们的目标?

周锋:华为是我们一直在学习的科技型企业。在车企里,小米、小鹏、理想的科技标签都很鲜明,蔚来的用户服务也很极致。我们应该持续向先进企业学习。

晚点:外界对合资公司的印象是,流程多、层级严格、不够敏捷。

周锋:我们都在加快。现在团队已经开始用飞书了,开会也简洁很多,把事说明白就行。我们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——数字化转型,把数据打通、标准化、落实到人。原来解决问题,要靠人找人。现在用了数字化工具,问题出现,相关业务的人都会在平台上自动收到提醒。

这背后是体系能力的提升,速度要更快。我们比之前快了不少,但跟科技公司比还有差距。

晚点:改造产品、改造业务、改造组织,你回到东风日产一年半,哪件事压力最大?

周锋:当下压力最大。过去的事已经交完卷了,要向前看。我现在看销售数据、看客户的表扬和吐槽,要想接下来怎么满足客户需求。

最重要的解压方式就是解决问题。我喜欢去科技公司,那些 CEO 穿着牛仔裤、T 恤,讲公司解决问题就像中学解数学题,做对了就挺开心。就像 N7 上来,很多人注意到我们了,开始改变对东风日产新能源的认知。

晚点:你们去华为、字节、腾讯等公司,科技公司给你最重要的输入是什么?

周锋:一切以客户为中心,敏捷迭代。原来我们产品定义完一般就不能改了,因为这已经是承诺值了,营销、研发、制造全链条都承诺好了。现在是,只要市场变化了,调整就应该联动,我们开始习惯打 “移动靶”。

晚点:动态调整会导致投入大幅增加。怎么平衡投入产出?

周锋:研发投入增加是事实,但不能用财务报表的逻辑来衡量产品,核心是想用户要什么。

晚点:如果东风日产没有连续、大幅销量下跌,只是微跌,这些改革会发生吗?

周锋:可能不会那么快。危机能激发血性,如果大家觉得反正还有机会、有的是时间,那就会再等等、再看看。我们不应该浪费任何一场危机。

晚点:什么事情会让你受挫?

周锋:我很少受挫。我经常说管理层有时候是一口缸,大家有什么苦水、泪水可以往缸里倒。不如意的地方肯定是有,但要直面问题、解决问题。

晚点:所以自己默默消化?

周锋:问题只有解决和没解决两种结果,我们的价值不在于有多疼、处理多难的事,关键是要解决问题。

晚点:在东风日产的新能源转型上,你还有什么困惑吗?

周锋:发展战略、目标和行动计划都很清晰了。我们需要时间、需要速度、需要踏实行动。

文中配图来源:东风日产

题图来源:Gran Turismo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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